【48812】夜读 周华诚：红鲤鱼与绿鲤鱼与梨

　　在谢晋故乡，观赏晋生星片场，那是一处老粮仓改造的文创空间。外头实在太热，这个片场内部有着许多旧时场景，光影流通之间，令人暂时忘却身处的炽热盛夏。本年是电影艺术家谢晋诞辰一百周年。谢晋导演从上虞的谢塘走出，在上海扎根，终身拍照了三十六部电影，艺术生计长达六十年。现在这个片场，便是一个光影的戏法场。

　　从片场出来，阳光仍然猛烈，咱们去了梨园。谢塘的梨很有名，万亩梨园，出的黄花梨皮薄汁多，味甜爽口，南宋《嘉泰会稽志》就有记载，“虞产青消梨”。咱们坐电瓶车穿越梨园，本来是要去梨园摘梨的，无法实在炽热难当，便暂时做了调整，仅仅坐在车上远远地望一眼梨树。

　　上虞这一个区域风土好，在杭州湾南岸，土质合适黄花梨成长。谢塘的黄花梨主打种类是翠冠，归于早熟梨种类。翠冠人称“六月雪”。我曾经却是喝过一种茶，叫作“六月霜”，是一种野生的菊科艾属植物，在六月开着小小的白花，秆子上有许多白色羽毛，远远望去似乎是深秋落的霜。这种植物折几段花叶，放在煮开的水里浸泡一夜，第二天凉了拿出来喝，有一种特别的香味。并且这种凉水，据说有清热解暑的成效，许多山里农家都泡着这样的水，有的人还会喝一整个夏天。许多老杭州人，也都把它作为一种避暑的利器，晾干后收存，到了夏天拿来泡茶喝——这“六月霜”，也有人叫作“六月雪”或“千层楼”，姓名里都有一股豪侠之气。

　　提到梨，曾经尽管常常吃到各式各样的梨，对这种生果还真是所知甚少。全世界共有一万种葡萄在果园里成长。全球果农共培养出一千两百多种西瓜。梨呢？“园艺界有所记载的梨子有五千种。”《生果猎人》作者亚当·李斯·格尔纳这样说。我吃过小小的库尔勒香梨，也吃过大大的鸭梨，吃过莱阳梨和香水梨，还有一些不了解什么种类的梨；可是老实说，对这些梨的称号和种类，并不介意。梨与梨能有多大差异呢？就好像，梨花与李花、樱花、海棠花，春天盛开在枝头，我也常常是分不清的。一只梨的味道，与另一只梨的味道，尽管常常是不相同的，但在我看来，也好像“红鲤鱼与绿鲤鱼与梨”相同显得有些拗口和无厘头。

　　上虞是浙东唐诗之路的重要节点，诗人们从钱塘江岸的西兴渡头登船，沿浙东运河到绍兴，在上虞向南，入曹娥江、剡溪，终到天姥山、天台山。那么，上虞的一条江、一座山，便是李白他们绕不过去的当地。江，名为曹娥江；山，名为东山。谢安、王羲之、孙绰、支遁、许询等江东名士在此雅集，李白、杜甫、骆宾王、王昌龄也纷繁走上这片山水。李白三次登临东山，他在《忆东山二首》中写道：“不向东山久，蔷薇几度花。白云还自散，明月落谁家……”

　　那么我想，李白来到上虞的时分，也必定吃到上虞的梨了。不过，那时分的人不习惯吃生梨，而喜爱烧熟了吃，炉端烧梨，李白可能是像今日的咱们烤串相同，把梨架在炉子上烤熟了吃的。

　　上虞是浙江省的“黄花梨之乡”。为什么叫黄花梨？我特别查了材料，说——浙江农业大学园艺系于1962年用亲本为不同生态型的种类“黄蜜”（为母本）与“三花”（为父本）杂交所得。这应该是个冷常识了，谁能知道，黄花梨这一个姓名，居然是各取了爸妈姓名里的一字而拼成，且是随了妈姓。

　　除了黄花梨，梨的宗族真是巨大，莱阳梨、砀山酥梨、库尔勒香梨、红啤梨、太婆梨、秋月梨、雪花梨、香水梨、玉露香梨、皇冠梨、长城小蜜梨、绿宝石梨、麦地湾梨、贵妃梨、冬雪梨、金顶谢花酥梨、孟津梨、水晶梨、红霄梨、桐琴蜜梨……行走在谢塘，穿过梨园的时分我就在想，这万亩梨园应该有个梨的博览园，最好的方法，是请人走进去，一棵一棵品味过来，不是有句话：“想知道梨子的味道，最好自己亲身去尝一尝。”

　　我把两只梨放进了冰箱，在回到杭州今后——在这样的盛夏，吃冰镇的梨真是美好的事。梨能解渴，或许也能解解这人世的苦。鲍勃·迪伦在《重访61号公路》的CD封套里，写过这么一句话，说有人“正在写一本叙述一只梨的实在含义的书”。那么，一只梨的最大的含义，莫过于帮人挡一挡这六月的暑热疾苦。

　　吃一只梨的时分，虽然也会回想起李白的诗句，“不向东山久，蔷薇几度花”，可是毕竟，仍是蜗居于清凉的空调之下，不敢去盛暑下的古道寻诗觅句了。唯有一点能够安慰心胸，是又把谢晋导演的电影《高山下的花环》和《芙蓉镇》翻出来看了一遍。真是好著作啊！看电影的时分，也吃着上虞的梨，感叹谢塘真是个好当地。（周华诚）